☆、2_丑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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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张平躺在木板床上,疼得咬紧牙关。

  可是他却连动都不敢动,也不能动。整个人四肢大张被绑在木板床上,三天来除了润唇,连口水也没下肚。

  插在他伤口中的麦秆蹭着伤口疼痛万分。可是不插又不行,否则一旦伤口长合,他还得再受一次罪。

  已经第三天了,只要忍过这一天,他就能离开这个臭不可闻的房间。

  他的伤口算是愈合得比较好的,就连帮他阉割的师傅也说,他肯定能挺过去。

  这是件好事,他告诉自己。

  据说在这房里死掉的人不少,都是没熬过去的。他还算比较幸运。

  为了分散注意力,张平开始想大太监们会分给他什么样的工作。

  像他这样刚进宫,又无人照顾、又无钱孝敬的小太监八成会被分去刷洗马桶、或者倒夜香的工作。总之不会有好事等着他。

  不过他还是稍微幻想了一下。

  也许大太监看他懂事,把他分到皇帝身边……

  想想看,皇帝哎!

  不晓得皇帝长什么样?是不是像传言一样风流倜傥面目如玉?

  听说皇帝的后宫中有很多美丽如仙女一般的宫妃,以后自己就可以天天看见了。

  如果自己讨得这些贵人们的欢心,赐他一些宝物,他这一生,还有他的家人们就不用再愁吃穿。

  想起家人,张平忍不住咧开一个笑脸。

  笑脸扭曲得很难看,但好歹也还是个笑。

  他是自愿进宫当太监的。

  想当初他爹娘知道他把自己卖了当太监那一刻,差点被吓傻。拉着他就匆忙跑去找买办说要退银,买办的人冷哼一声,白纸黑字,你当这是玩呢!

  去找村长,村长直接说那是宫里出来的,他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根本惹不起。总之要怪就怪你家儿子,没有人逼着他按指印,他自己按得比谁都快。

  就在他爹娘商讨要不要举家逃亡时,他站出来道:

  “爹、娘,不就做太监吗。娘您不是说以前做状元的都得先阉割吗,况且宦官也是官啊,说不定你儿子将来能侍候皇帝,得个几样赏赐,将来你们就不用愁老四、老五还有大侄子的聘礼钱了。而且爹您不是说天下武功秘籍有一半藏在皇宫的藏书楼里吗?我进去当太监,也许能有机会溜进去看看呢。”

  他爹张大嘴说不出话,他说秘籍一半都在皇宫只是随口说说骗骗小孩子,免得他一天到晚喊着要去闯少林寺。没想到……!

  傻眼归傻眼,既定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而他们也确实需要这二十两银子救命。千叮咛、万嘱咐,夫妻俩生生把皇宫大苑说成吃人的魔宫,就怕家里这个说傻不傻、却愣得要死的三儿子把皇宫当成第二个方鼎村。

  送他走的时候,他一大家子都出来了,一直把他送到村口。

  他爹娘一直抓着他的手,还在吩咐这吩咐那。他大哥大嫂在旁边想要插话也插不进来,只急得喊:三儿,你放心去吧。将来等你放出宫,哥一定养你老!

  他几个弟弟不知他要去哪里,一个劲在后面跟他哄闹,老四更是学着他大哥喊:三哥,你走吧,将来你出宫,弟我一定给你喂饭吃!

  气得老大一脚把他踹旁边去了。

  他爹趁人不注意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道:“不是说要不识字的吗?你娘可没少教你识字断文。你这去了宫里如果露了馅……”

  “不会的,爹。我有数。”张平给他爹一个安心的笑脸。

  他爹仍旧皱着一张脸,“你有数?你要有数就不会做这傻事。”

  “爹,不过少个东西而已。将来赎回来就是。”

  “可是、可是……。唉,都怪你爹没用!”张爹抹泪,他儿子有数归有数,可少跟筋啊。

  “爹,你别这么说,你和娘还有大哥已经尽力了,何况也该是我给家里做点事的时候。”张平看他爹哭,鼻子也酸酸的,为了不让他爹更难过,他努力安慰道:“反正我们家孩子那么多,也不怕张家断子绝孙。”

  “你小子不懂,你还小,你不知道那对男人来说……”他爹跺脚又叹气。

  “爹,你别再说了,现在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他爹还是一个劲流泪叹息。他娘走过来推开他爹,拍拍他肩头,强笑道:“过段时间我们去京里看你。你自己万事小心,收起性子,千万别做得罪人的事。还有,”他娘虎起脸,“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知道了,娘。”

  他娘叹息,知道个鬼!她的儿子她清楚,这老三别看貌相老实,却也是家中最不老实、最不让人放心的一个。

  张平抓抓脑袋又去安慰他大哥。为什么他这个要入宫被阉割的人反而要来安慰应该安慰他的人呢?

  直到买办的人催促,他那一大家子才又哭又叹地回去。

  抹抹眼泪,张平带着期待与害怕两种矛盾的情绪,在净身房旁的黑屋中度过了最后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来带他出去。

  先被安排到一间房子里待下。房里一溜排床铺,已经睡了些人。

  领路的年青太监告诉他,他将在这里休养三个月,待伤口全部养好,先学习宫里的规矩,之后才会被带到大太监面前正式赋予工作。

  张平的心又略略安定了一些。心想这皇宫的待遇也不算差,看来并不像爹娘口中说的那样是个吃人的地方。

  一安心,这伤也就好得更快。

  能下床走路后就有一个老太监过来教他们这些新人规矩。老太监很啰嗦,但张平却听得很仔细。他知道老太监所说的都是用他自己的血和泪换来的经验。他要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得把这些话牢记。

  老太监嘴中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主生奴生,主死奴死;主荣奴比人强,主卑奴比狗不如。

  张平把这段话深深刻在了脑中。

  然后就是学习磕头,学习问安,学习怎么跪着倒退着走,学习如何头垂在地上还能看见上面动向等等。

  终于见大太监的日子到来了。

  这一批与他一起去的一共有十五个新人。两个似乎与宫中某有权势的太监沾亲带故,脸上并无紧张神色,想来是已经安排好去处的。

  剩下的都像他一样,两手空空,等待命运安排。神色间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有两个竟准备了谢金。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让大太监在考虑他们工种时,给予了善意安排:一个去了书墨司,学习管理及修缮书籍;一个去了钟鼓司,学习上殿前的鸣钟击鼓及一些杂技戏曲。

  而那两个有关系的,则一个被分到尚膳司学习打下手,一个被分到食用司负责酒水、油盐酱醋茶、蔬菜瓜果及肉禽的采办。让大家暗中羡慕不已。

  身边或年幼或年少的太监一个个被人领走,他们中最大的一个也不过才十七岁。

  还有六个人。张平暗自调息舒缓自己紧张的心情,等待大太监对他命运的裁夺。

  自称孙宸的大太监看看手中簿子,用手指点了点他身边的小不点道:“许福是吧?这名字倒取得不错。”

  “谢孙爷夸奖。”许福年龄不大,才十一岁,但也不是不懂事的笨蛋,立刻躬身道谢。

  孙宸点点头,觉得这孩子还算机灵,长得也还清秀,把他分到哪儿去呢?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许福一怔,连忙摇头,“爷您让奴婢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孙宸满意地点头微笑,“既然如此,以后你就跟着咱家吧。”

  许福喜出望外,连忙跪下磕头,口称师傅。

  张平在一边看得眼红,这大太监孙宸乃是内宫司的人,据他这一个月学来的知识,内宫司的人负责整个皇宫中除总管太监及各司首领太监外所有太监的任用、处罚和买办,是个极为让太监们巴结的职司。

  孙宸的目光总算落到他身上,张平低下头。

  孙宸扫了他俩眼,也问了句:“你叫张平是吧?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张平想去书墨司然后进藏书楼。刚张嘴又想到如果就这样直接说出自己想去的地方,孙宸肯定会拿他与许福的态度对比,到时候……

  于是张平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小的人笨,一切请孙爷安排。”

  孙宸也点点头,照样看了看簿子,张口决定了张平的未来。

  “看你模样还算老实,正好贤妃娘娘宫里缺个侍候的人,你就过去吧。”

  贤妃娘娘?没想到自己竟然能一步登天跑去侍候皇妃。张平先是有点失望,但随即心里就笑开了花。笑过也就算了,他也就做做梦,知道自己不会真的去侍候娘娘,而应该是在她宫里做些打扫、倒夜香之类的粗活。

  继续在簿子上描画着,孙宸没有再多看张平,挥挥手让领路的太监带他去瑞华宫,当张平感恩拜谢时,孙宸突然道了一句:“以后见了谁都要自称奴婢。记不熟的话迟早得吃板子。”

  张平连声称是。不就换个自称吗,他会记牢的。

  当天他拜见了瑞华宫之主,四妃之一的贤妃娘娘。

  贤妃娘娘看起来很年轻,三十不到的样子。生得一双勾魂眼,笑时一定勾魂摄魄,可不笑时就有点凌厉逼人。

  张平可没这个好福气,能让贤妃娘娘对他笑,所以在偷看了一眼后,他就没敢再多看。

  贤妃娘娘似乎也懒得理睬他,待他叩见后就让红/袖带他下去,并吩咐红/袖先教他瑞华宫的规矩。

  张平老老实实地在红/袖面前垂头站着,等待红/袖吩咐。老实说他觉得有五品品阶、负责教养皇子的典侍红/袖看起来比贤妃娘娘更怕人。虽然红/袖长了一张可人的圆脸。

  红/袖上下打量了张平几眼,似对自己看到的还算满意。她特地请孙宸帮她挑个老实可靠嘴巴严的新人,为此还花了二十两银子,希望不会让她失望。

  张平托他爹娘的福,给他生了一张看起来就像老实人的老实脸孔。这第一关就算过了。

  “你初来,想必对宫里的事还不是很清楚。慢慢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都会知道。”

  张平依旧保持垂首的姿势,等待红/袖往下说。

  “不管是在瑞华宫,还是在宫里其他什么地方,我们这些做人奴婢的有一点一定要记住:管好自己的嘴!明白了吗?”

  “是。奴婢明白。”张平恭谨地回答。

  “这瑞华宫里有些事情你以后肯定会知道。为了避免你犯错,我就提前告诉你。”

  “多谢红/袖大人提点。”

  “皇上已经很久没来瑞华宫了。”

  红/袖沉默了很久。

  张平心中冒起各种念头,首先是失望。在他等待伤口愈合的那三个月里,他已经听人跟他说,如果被分到某个妃子或皇子身边,基本上就是一辈子的事。他的主人生,他就生。他的主人死,他也难逃一死。

  怪不得他刚来此宫时,觉得沉闷异常,而且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富丽堂皇。也怪不得贤妃娘娘脸色难看,神情也是无精打采。

  想想看,作为宫女的红/袖可能比他更可怜。如果皇帝不来,她连与皇帝亲近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能沾上雨露飞黄腾达。而现在红/袖已经过了最美丽的时期,宫女什么最可怕,有什么能比美人迟暮却等不到圣恩、也不能出宫更可怕呢?

  张平想到了自己的大姐,虽然他大姐嫁的人并不富有,但会心疼她,也听她的话,婆婆待她也不错,比起这宫里许多女子竟是幸福很多很多。

  “哼,我们瑞华宫虽然没有承圣恩已久,但娘娘毕竟是四妃之一的贤妃。她的身份在这儿,她父亲更是当朝骠骑大将军,别人想欺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更容不得有奴仆在这里放肆!”

  张平一听,连忙跪到地上说:“奴婢晓得,奴婢一定不敢坏了宫里规矩。奴婢一定努力在宫里做事。”

  红/袖脸色放松了些,示意他起来听话。

  张平又连忙爬起。

  “你可知道皇上为什么会不再来瑞华宫?”

  张平又怎么能得知,只能摇头。

  “因为我们的好四皇子,”红/袖冷笑,“那可是我们娘娘心中永远的痛!”

  四皇子?他怎么了?为什么红/袖言辞神色中对他如此深恶痛绝?张平不由对未曾谋面的四皇子起了一点反感。八成是个骄横跋扈、欺凌弱小的任性皇子。

  “他是一个恶魔。是陷害娘娘的诅咒。他不但貌相丑陋,心眼也十分狭小,且有不少恶习。娘娘与我为教育他,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可烂泥总归扶不上墙。”红/袖一想起那张脸就忍不住想吐。看了八/九年仍旧无法让她习惯。

  “以后你就过去侍候他日常起居。”

  张平心中一惊,大叫惨了惨了。他做了什么错事要被分去服侍那个四皇子?

  “我知道你心中可能有些害怕,还有些委屈。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那么多,平时也不需你多做什么,只要负责给他传膳、穿衣、梳头、洗浴、再帮他收拾房间就可以。记住,不要与他多接触。对你没有好处!”

  “是。”

  红/袖脸色变得更加柔和了一些,“我看你人也老实,不会让你一直侍候他。那人现在虽然贵为四皇子,可是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张平安心了些,也从红/袖话中听出了些东西。

  口气一变,红/袖的脸又板了起来。

  “原本那四皇子也有两人侍候他。可是那两人做事不利落,更污了瑞华宫的规矩,现在已经不在。两人一为无品宫女、一为无品太监,竟然恬不知耻地暗中结为夫妻,那两人在一起鬼混时,喝醉酒无意中打翻烛台被生生烧死。可惜的是……”

  可惜的是什么?没有顺带烧死那个四皇子吗?张平心中也有些埋怨,如果那四皇子当时死了,他也就不必去侍候他了。

  “我跟你提这事情就是要让你注意,不要跟宫女走得太近。让我或者娘娘知道,不会轻饶了你!”

  “是。奴婢记下了。”张平心想自己雀儿都没了,还想什么宫女。他的人生目标从进宫那天起就变成两个:暗中成为天下第一武林高手和想法弄到很多赏赐送回家。

  红/袖满意地点点头,又跟他说了不少皇宫里的规矩、瑞华宫的规矩、娘娘的规矩、还有她红/袖立的规矩。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看张平一直乖乖听训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色,不由有点不舍。

  把这人派去侍候那丑人似乎有点浪费,但随便派个人过去也不好。如果传出什么风声,对瑞华宫、对娘娘都会有影响。

  虽有点可惜,但找个听话嘴又严的人却是必要条件。

  站在四皇子院落门口,红/袖对张平淡淡地道:“还有件事你必须要知道。四皇子不听话,人又顽劣,娘娘为教训他有时会惩罚他一番。你看着也就是了,不要多嘴多舌。”

  “是。奴婢明白。”张平躬腰。

  “进去吧。”红/袖推开了院落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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