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百一十五 我只想当个凡人
我飘浮在高空中，冷冷地俯瞰着撒达，道：
“你就这么想死？”
“死！让我去死！”撒达状若疯狂地吼道。“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让我死！”
“可以。”我微微眯起了眼睛，“不过，那得看我的心情，你说，你要怎么做才能让我满意。准许你去死呢？舔我的脚底板一百次怎么样？”
语毕，我轻轻地抬起了的脚底，对准了撒达的脸庞。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撒达就伸出了它那猩红的长舌，向着我脚底的方向伸展而来，就像是一面湿哒哒的墙壁似的在我的脚底面上狠狠地摩擦着。
“不错，真是一条听话的好狗，哈哈哈哈哈……”我抬着腿，仰头大笑着，而撒达则是眼神浑浊，也跟着我不自然地怪笑着。
“是的，我是一条小狗，是主人的奴隶，是一条听话的小狗……让我去死吧……求求你……让我死吧……”撒达一边匍匐在地，舔舐着我的脚底，一边瑟瑟发抖地哀求道。
主人……
也许是主人这两个词深深地刺激到了我，唤起了我内心最深处的痛楚，又或者说是我的怒意真的开始消退了。
“滚……”
看着在我的脚底下俯首称臣，威严全无的撒达，我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我收敛起了依然挂在嘴角的笑容，重重地对着撒达的舌头一脚踹去，恐怖的力量均匀地作用在了撒达的全身各处，撒达的身体瞬间被我给踢出了一道巨大的抛物线，重重地落入了下方的海洋之中。
“给我……滚！”我突然没有来由地怒吼一声。
从海底下甩着脑袋冒出头来的撒达听到了我的怒啸，就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救赎一般，浑浊迷茫的眼瞳之中流露出了欣慰之色，就像是久病不愈终于得到了解脱的患者。
“谢谢……赐我一死。”下一刻，撒达突然眼瞳一缩，毫不犹豫地抬起了它那血红色的双手，双手十根锋利的血色红爪举起到了和自己太阳穴平行的位置，然后猛然向内对拍！
就如同尖刀插入了西瓜之中一般，十指插入大脑的刹那间，鲜红的血浆如同西瓜壤一般爆溅而出，洒向了下方波澜涌动的海面，深蓝色的大海瞬间被着染成了红色，仿佛爱搞恶作剧的小孩在蓝色的瓦楞纸上用番茄酱涂抹出了一大片无意义的空间。
保持着双手插入大脑的姿势，撒达的身体冰立在了那里，眼中的光芒迅速地黯淡了下去，再也不动了。我看到了一只粉红色的小蝙蝠从撒达的大脑内飞了出来，那只拼命拍打着耳翅的粉红色的小蝙蝠赫然正是撒达的本体，也是撒达的心脏，此刻它正惊恐地看着我，浑身颤抖着。
艾尔莎。
随着其他器官的破裂，撒达只剩下了心脏这个器官尚且活着。看着这只小小的生物，我的脑海里回想起了那个白发飘扬的疯狂女孩，我的内心不由得再次一痛。
不知道什么时候，艾尔莎已经成为了仙度瑞拉的象征，看到它，我就会想起她。
但是就在下一刻，艾尔莎的身体轰然炸裂了，大团大团的肉块向着下方的一座被海浪冲击着的礁岛坠落而去，再难辨认。
那个女孩曾经最心爱的宠物，就这样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起。”看着坠落向下方的艾尔莎，我微微眯起了眼，却不忍再看。我只是对着远处大海的某一块区域轻轻念诵，下一刻，一道狼狈的人影从海底的深处飚射而出，狠狠地落入了我的手中，被我紧紧握住了脖颈。
这个人，赫然正是之前被我拍入了大海深处的爱德华。
此刻的爱德华脸上别说没有了锐气，甚至都已经没有了人样，撒达和六大外神一起消散在了这人世间后，爱德华也沦为了普通人，如果不是我特地让他活下来，恐怕他早就已经在地幔深处灰飞烟灭。
感受到了自己体内的力量迅速消退，爱德华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大势已去，勉强睁开了眼睛的他只是用冷漠空洞的眼睛看着我。
“想怎么杀我？”爱德华艰难地发声问我道。
我掐着爱德华的脖颈，淡淡地道：
“全世界想要杀死你的人可以从美国排队到澳大利亚，我会让他们先一个个蹂躏你，践踏你，然后最后再杀死你。”
爱德华的喉咙蠕动了一下，可是因为我掐的力道更大了几分，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剧烈地咳嗽了一声。
“龙飞晖。”身后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我微微转身，看到墨隆正站在后方的一座巨大的空中浮岛之上看着我。
这座巨大的空中浮岛，赫然正是受到了墨隆操控的合雒。
“墨隆。”我掐着爱德华的脖颈，看着在不远处朝我飘来的墨隆。墨隆的神色极其的苍白，我看到他的七窍都在流淌着无法遏制的鲜血，就像是一条条从他五官内爬出的血色长虫。
“看来一切都结束了。”墨隆看了一眼被我抓握在手里的爱德华，又看了一眼在向着下方大海沉没下去的撒达的巨大躯体和因为下沉而引起的巨大漩涡，他的眼中流露出了慰藉和释然之色。
“谢谢你。”我略带感激地看了墨隆一眼道。
墨隆苦笑着，擦去了鼻口的鲜血，道：
“不用谢我，我没有帮上什么忙，最后还是你自己解决的。”
我微微摇头，道：
“不，没有你为我争取时间，也许玉帝它们早就死在了撒达的手下，我也就没有杀死撒达的机会了。”
“你还是不用谢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的学生……瑞拉。”站在合雒背上的墨隆缓缓地坐了下去，最后整个人就像是卸了力一般，软软地躺在了合雒的背上，居然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了。
“……只是为了完成她的遗愿罢了，毕竟……她那么想要救你。”
说话间，涓涓的浓血又从墨隆的嘴角流溢了出来，墨隆眼中的神光在迅速地黯淡下去，我能够感觉到墨隆的身体状况在迅速地恶化，就像是一座即将崩溃的沙堡。
“你的身体……”
“我快死了。”墨隆一手搭在额头上，眼神空灵，干涩的嘴角牵扯起了一丝发白的弧度，“勾魂术可不是没有代价的……以凡人的躯体去强行接受神的力量……如果相性有异，就是这个结果……当初虎平潮的下场，你也是知道的……”话没说完，墨隆的喉头如同一阵蠕动，一大片的鲜血从他的嘴里和鼻孔中喷射而出，就像是锋利的羽箭般射向了空中。
我的心脏微微一跳，道：
“你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是吗？”
墨隆笑着道：
“当然……有获得必然有代价。当初虎平潮操控一只神兽就是那样的下场，就算我改良了他的能力，也无法避免一些副作用的……对我来说，让那些曾经嘲笑我的人认可我，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无所谓……这就是我唯一的执念……”
我看着面容渐渐变得枯黄干瘪的墨隆，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诉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存目标，有的人活着，就只是为了明天能够继续活着。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自己的亲友。有的人活着，是为了自己的权势。有的人或者，只是为了追求真理。有的人活着，是为了获得荣誉和他人的认可。墨隆选择了最后一项，因此，为了他的选择，他必须承受相应的代价。
哪怕那是生命的代价。
“世人会记得你的，教授。”看着墨隆那渐渐干枯下去的面容，那毫无血色的唇角，我轻轻地道。
墨隆的脸上浮现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的嘴角滚动着血泡：
“是啊……那是当然，以罪人的名义……而你，则会成为英雄……飞晖……”
“我会告诉他们你做了什么。”我说。
“不用……”墨隆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说话已经非常的吃力艰难了，我能够感觉到他的生命在如同指间沙一般飞速地流逝着。“这个世界上只能有一个英雄，就像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王。”
“可我……”我的声音哽咽了，我的脑海里回想起了玄牝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可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凡人。”
“凡人？”墨隆笑了起来，就好像听到了一个巨大的笑话，“……你注定平凡不了。平凡从来不是自己定义的，平凡和英雄从来都是别人为我们定义的，就像上帝和恶魔也是如此……傻孩子……”
我有些艰难地咬了咬嘴唇，紧紧捏着拳头，道：
“不……我只是个凡人……我也只想当一个凡人……”
墨隆用他那渐渐黯淡的眼睛看着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笑容渐渐收敛了，道：
“听我一句吧……一只狼再怎么学做蚂蚁，它也终究是学不像的……”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墨隆的话。
墨隆身下的合雒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哀鸣，随着墨隆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合雒也正在失去控制，它的身体正在开始微微地晃动，试图重新获得自由。
合雒的哀鸣声让昏昏沉沉的墨隆稍稍清醒了几分，他似乎明白了自己还有未完成的事，墨隆一手搭着额头，一手撑着，身体艰难地坐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遥远的东方的天空，在那里，巨大的血月不知何时已然沉落，无尽绵延的云层尽头，一片灿金色的太阳正在渐渐地浮现而出，将天与云交接的缝隙染成了耀金色。
全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但是有些人看到了，有些人却永远留在了昨天。
“我该走了。”墨隆颤颤巍巍地从合雒的身上爬了起来，面向了太阳升起的东方，他正了正西装和领结，就像是一个从容迎接死亡到来的绅士一般，端端正正，笔挺魏然地站立着。耀金色的阳光染红了他那冷峻刚毅的面庞，把他那一头略显花白的头发照得熠熠生辉。
墨隆默默地转过了身去，用他那镶嵌在日出光辉中的沉默背影背对着我，一头白色的乱发在空中飞舞。那一刻，我居然忘记了他是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人。
似乎是意识到了墨隆接下来要做什么，如同浮岛一般的合雒身体正在疯狂地蠕动着，它身上的零部件正在如同山崩般不断地滚落而下，像是跳蚤一样坠入下方的大海之中。而墨隆则是重重地踩了一脚身下的合雒，怒道：
“服从我的命令，听到了没有？！我是你的主人！”
伴随着墨隆的怒吼，合雒想要暴动的气势稍稍收敛了几分，就像是遭到了主人怒吼的小狗，一时间蔫了下去，不再有所动作了。
看着平息下去的合雒，墨隆怒吼一声，道：
“走！听到没有！？”
庞大的合雒发出了一阵不甘愿的低低沉吟声，但是在墨隆的指挥之下，合雒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向着东方的天空渐渐远去。浮动之间，合雒的身体开始剧烈地燃烧，组成它身体的无数零件在以惊人的速度燃烧熔化着，超过那布满了缝隙的身体，我能够看到合雒身体中心有一个正在散发着光芒的内核，而此刻，那个内核正在迅速地扩张着，就像是一颗在太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炫目光芒的珍珠。
冲天而起的火光之中，墨隆那高瘦苍白的身体也在被逐渐吞噬，那黑色的西装正在被逐渐向上蔓延的火焰吞噬。
“教授！？”我冲着渐行渐远的墨隆惊喊了一声。
但是面对我的招呼，墨隆却是背对着我，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最后，他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向右平伸出了他的手臂，做出了一个我永远无法忘记的动作。
轻轻的，他竖起了拇指。
然后，就保持着这样竖起拇指的姿势，熊熊燃烧着的他和燃烧着的合雒一起向着那渐渐升起的旭日滚滚而去，和遥远天空中的那一轮太阳光辉融为一体，渐渐模糊，直至再也无法分清。
哪些是太阳光辉，哪些是他幻化的光辉？
我已经无法辨清。
但是对我来说，对这个世界来说，那已经不再重要了。
只是那个高高竖起的大拇指，已经永远地烙印在了我的心里，终此一生，无法忘怀。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教授，一路走好。”
望着那灿烂无边的光辉，我终究还是泪流满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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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让我去死！”撒达状若疯狂地吼道。“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让我死！”
“可以。”我微微眯起了眼睛，“不过，那得看我的心情，你说，你要怎么做才能让我满意。准许你去死呢？舔我的脚底板一百次怎么样？”
语毕，我轻轻地抬起了的脚底，对准了撒达的脸庞。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撒达就伸出了它那猩红的长舌，向着我脚底的方向伸展而来，就像是一面湿哒哒的墙壁似的在我的脚底面上狠狠地摩擦着。
“不错，真是一条听话的好狗，哈哈哈哈哈……”我抬着腿，仰头大笑着，而撒达则是眼神浑浊，也跟着我不自然地怪笑着。
“是的，我是一条小狗，是主人的奴隶，是一条听话的小狗……让我去死吧……求求你……让我死吧……”撒达一边匍匐在地，舔舐着我的脚底，一边瑟瑟发抖地哀求道。
主人……
也许是主人这两个词深深地刺激到了我，唤起了我内心最深处的痛楚，又或者说是我的怒意真的开始消退了。
“滚……”
看着在我的脚底下俯首称臣，威严全无的撒达，我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我收敛起了依然挂在嘴角的笑容，重重地对着撒达的舌头一脚踹去，恐怖的力量均匀地作用在了撒达的全身各处，撒达的身体瞬间被我给踢出了一道巨大的抛物线，重重地落入了下方的海洋之中。
“给我……滚！”我突然没有来由地怒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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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着双手插入大脑的姿势，撒达的身体冰立在了那里，眼中的光芒迅速地黯淡了下去，再也不动了。我看到了一只粉红色的小蝙蝠从撒达的大脑内飞了出来，那只拼命拍打着耳翅的粉红色的小蝙蝠赫然正是撒达的本体，也是撒达的心脏，此刻它正惊恐地看着我，浑身颤抖着。
艾尔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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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在下一刻，艾尔莎的身体轰然炸裂了，大团大团的肉块向着下方的一座被海浪冲击着的礁岛坠落而去，再难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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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看着坠落向下方的艾尔莎，我微微眯起了眼，却不忍再看。我只是对着远处大海的某一块区域轻轻念诵，下一刻，一道狼狈的人影从海底的深处飚射而出，狠狠地落入了我的手中，被我紧紧握住了脖颈。
这个人，赫然正是之前被我拍入了大海深处的爱德华。
此刻的爱德华脸上别说没有了锐气，甚至都已经没有了人样，撒达和六大外神一起消散在了这人世间后，爱德华也沦为了普通人，如果不是我特地让他活下来，恐怕他早就已经在地幔深处灰飞烟灭。
感受到了自己体内的力量迅速消退，爱德华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大势已去，勉强睁开了眼睛的他只是用冷漠空洞的眼睛看着我。
“想怎么杀我？”爱德华艰难地发声问我道。
我掐着爱德华的脖颈，淡淡地道：
“全世界想要杀死你的人可以从美国排队到澳大利亚，我会让他们先一个个蹂躏你，践踏你，然后最后再杀死你。”
爱德华的喉咙蠕动了一下，可是因为我掐的力道更大了几分，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剧烈地咳嗽了一声。
“龙飞晖。”身后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我微微转身，看到墨隆正站在后方的一座巨大的空中浮岛之上看着我。
这座巨大的空中浮岛，赫然正是受到了墨隆操控的合雒。
“墨隆。”我掐着爱德华的脖颈，看着在不远处朝我飘来的墨隆。墨隆的神色极其的苍白，我看到他的七窍都在流淌着无法遏制的鲜血，就像是一条条从他五官内爬出的血色长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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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我略带感激地看了墨隆一眼道。
墨隆苦笑着，擦去了鼻口的鲜血，道：
“不用谢我，我没有帮上什么忙，最后还是你自己解决的。”
我微微摇头，道：
“不，没有你为我争取时间，也许玉帝它们早就死在了撒达的手下，我也就没有杀死撒达的机会了。”
“你还是不用谢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的学生……瑞拉。”站在合雒背上的墨隆缓缓地坐了下去，最后整个人就像是卸了力一般，软软地躺在了合雒的背上，居然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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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涓涓的浓血又从墨隆的嘴角流溢了出来，墨隆眼中的神光在迅速地黯淡下去，我能够感觉到墨隆的身体状况在迅速地恶化，就像是一座即将崩溃的沙堡。
“你的身体……”
“我快死了。”墨隆一手搭在额头上，眼神空灵，干涩的嘴角牵扯起了一丝发白的弧度，“勾魂术可不是没有代价的……以凡人的躯体去强行接受神的力量……如果相性有异，就是这个结果……当初虎平潮的下场，你也是知道的……”话没说完，墨隆的喉头如同一阵蠕动，一大片的鲜血从他的嘴里和鼻孔中喷射而出，就像是锋利的羽箭般射向了空中。
我的心脏微微一跳，道：
“你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是吗？”
墨隆笑着道：
“当然……有获得必然有代价。当初虎平潮操控一只神兽就是那样的下场，就算我改良了他的能力，也无法避免一些副作用的……对我来说，让那些曾经嘲笑我的人认可我，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无所谓……这就是我唯一的执念……”
我看着面容渐渐变得枯黄干瘪的墨隆，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诉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存目标，有的人活着，就只是为了明天能够继续活着。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自己的亲友。有的人活着，是为了自己的权势。有的人或者，只是为了追求真理。有的人活着，是为了获得荣誉和他人的认可。墨隆选择了最后一项，因此，为了他的选择，他必须承受相应的代价。
哪怕那是生命的代价。
“世人会记得你的，教授。”看着墨隆那渐渐干枯下去的面容，那毫无血色的唇角，我轻轻地道。
墨隆的脸上浮现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的嘴角滚动着血泡：
“是啊……那是当然，以罪人的名义……而你，则会成为英雄……飞晖……”
“我会告诉他们你做了什么。”我说。
“不用……”墨隆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说话已经非常的吃力艰难了，我能够感觉到他的生命在如同指间沙一般飞速地流逝着。“这个世界上只能有一个英雄，就像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王。”
“可我……”我的声音哽咽了，我的脑海里回想起了玄牝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可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凡人。”
“凡人？”墨隆笑了起来，就好像听到了一个巨大的笑话，“……你注定平凡不了。平凡从来不是自己定义的，平凡和英雄从来都是别人为我们定义的，就像上帝和恶魔也是如此……傻孩子……”
我有些艰难地咬了咬嘴唇，紧紧捏着拳头，道：
“不……我只是个凡人……我也只想当一个凡人……”
墨隆用他那渐渐黯淡的眼睛看着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笑容渐渐收敛了，道：
“听我一句吧……一只狼再怎么学做蚂蚁，它也终究是学不像的……”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墨隆的话。
墨隆身下的合雒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哀鸣，随着墨隆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合雒也正在失去控制，它的身体正在开始微微地晃动，试图重新获得自由。
合雒的哀鸣声让昏昏沉沉的墨隆稍稍清醒了几分，他似乎明白了自己还有未完成的事，墨隆一手搭着额头，一手撑着，身体艰难地坐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遥远的东方的天空，在那里，巨大的血月不知何时已然沉落，无尽绵延的云层尽头，一片灿金色的太阳正在渐渐地浮现而出，将天与云交接的缝隙染成了耀金色。
全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但是有些人看到了，有些人却永远留在了昨天。
“我该走了。”墨隆颤颤巍巍地从合雒的身上爬了起来，面向了太阳升起的东方，他正了正西装和领结，就像是一个从容迎接死亡到来的绅士一般，端端正正，笔挺魏然地站立着。耀金色的阳光染红了他那冷峻刚毅的面庞，把他那一头略显花白的头发照得熠熠生辉。
墨隆默默地转过了身去，用他那镶嵌在日出光辉中的沉默背影背对着我，一头白色的乱发在空中飞舞。那一刻，我居然忘记了他是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人。
似乎是意识到了墨隆接下来要做什么，如同浮岛一般的合雒身体正在疯狂地蠕动着，它身上的零部件正在如同山崩般不断地滚落而下，像是跳蚤一样坠入下方的大海之中。而墨隆则是重重地踩了一脚身下的合雒，怒道：
“服从我的命令，听到了没有？！我是你的主人！”
伴随着墨隆的怒吼，合雒想要暴动的气势稍稍收敛了几分，就像是遭到了主人怒吼的小狗，一时间蔫了下去，不再有所动作了。
看着平息下去的合雒，墨隆怒吼一声，道：
“走！听到没有！？”
庞大的合雒发出了一阵不甘愿的低低沉吟声，但是在墨隆的指挥之下，合雒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向着东方的天空渐渐远去。浮动之间，合雒的身体开始剧烈地燃烧，组成它身体的无数零件在以惊人的速度燃烧熔化着，超过那布满了缝隙的身体，我能够看到合雒身体中心有一个正在散发着光芒的内核，而此刻，那个内核正在迅速地扩张着，就像是一颗在太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炫目光芒的珍珠。
冲天而起的火光之中，墨隆那高瘦苍白的身体也在被逐渐吞噬，那黑色的西装正在被逐渐向上蔓延的火焰吞噬。
“教授！？”我冲着渐行渐远的墨隆惊喊了一声。
但是面对我的招呼，墨隆却是背对着我，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最后，他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向右平伸出了他的手臂，做出了一个我永远无法忘记的动作。
轻轻的，他竖起了拇指。
然后，就保持着这样竖起拇指的姿势，熊熊燃烧着的他和燃烧着的合雒一起向着那渐渐升起的旭日滚滚而去，和遥远天空中的那一轮太阳光辉融为一体，渐渐模糊，直至再也无法分清。
哪些是太阳光辉，哪些是他幻化的光辉？
我已经无法辨清。
但是对我来说，对这个世界来说，那已经不再重要了。
只是那个高高竖起的大拇指，已经永远地烙印在了我的心里，终此一生，无法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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