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_金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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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当今圣上的内廷之中原本是以张贵妃为尊,而后张贵妃与蔺华妃及其子女随太子谋逆被鸩杀,便以惠妃为尊,圣上又擢升吴昭仪为丽妃,与惠妃分庭抗礼,一时风头无两。

  吴丽妃是因为伺候圣上伺候得早,又生有皇子才得封昭仪,过了许多年骤然复宠,宫中巴结她的人并不在少数,她稍微也有些得意忘形,常常给圣上送些汤水关怀,以示自己圣眷优渥。

  然而这一道封妃的旨意,简直是狠狠打了丽妃的脸,她们这些宫里的老人儿都知道圣上在外面养着个妖精似的女子,把天子的心神都勾了过去,大内与行宫之中,娇娥美眷岂止万数,圣上竟然视若尘土,一旦有了闲暇,就不辞劳苦地更衣出宫,探望有孕的郑氏。

  哪怕她们知道这个时候圣上与那个狐狸精大概什么也做不了,可反而更叫人生气。

  ——长门相距紫宸殿咫尺,圣驾尚且不肯踏足,可人家怀着身孕,又住在离皇宫遥远的道观,圣上照旧乐此不疲。

  不过吃醋归吃醋,任是谁也想不到,圣上会直接叫小门小户出身的郑氏成为后宫第一人。

  惠妃与丽妃原本不大对付,可听到要她们操办贵妃入宫的事情,也暂时达成了和解,能坐到一处闲聊说话。

  “没想到咱们在内廷中勤勤恳恳伺候圣上十几年,一朝竟叫一个狐媚子爬到了头上作威作福。”

  丽妃在四妃之下多年,乍一得势,还没享受够这份虚假的荣宠,就又要被人压过一头,实在是有些不服气,“压过我也就算了,瞧圣上的意思,竟然是要惠妃姐姐将掌管六宫的权柄移交给锦乐宫,也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

  “不过是完璧归赵罢了,”王惠妃蹙了蹙眉,她对圣上的心思大约能猜到几分,可是她在圣上面前便是这样不争不抢的贤淑模样,方才从这场宫变之后有幸协理六宫,“圣意如此,妹妹慎言。”

  “咱们都是为圣上生育过皇嗣的,可郑氏那个狐媚子凭什么一入宫就爬上如此高位?”丽妃略有些忿忿不平,可到底也不敢说圣上的不是,“她腹中的孩子就一定是皇子吗,难不成圣上还想叫一个外室的儿子做太子?”

  太子之位空悬,要说她们几个人心里不惦记,那便是鬼也不信,可是宫中的女子身居高位久了,忽然有这么一个寒门的女儿单单依靠圣上的宠爱一跃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多少有些瞧不起。

  东宫之争只在她们几人所出的皇嗣之中,还轮不到郑玉磬和她腹中那个不辨性别的肉团。

  “就凭圣上喜欢她,她就配,”王惠妃有时候觉得丽妃将皇子,或者说她那个宝贝儿子看得太重了,嘴边浮起一丝轻蔑的笑意:“妹妹入宫侍奉圣驾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圣上的性情吗?”

  在圣上眼中,皇子可以再生,喜欢的女子才是最要紧的,王惠妃不紧不慢道,“说起来咱们三殿下如今倒是在圣上面前得脸,可外头传闻,不是为了他临阵倒戈,而是为着他救了郑贵妃。”

  皇子忠诚于君父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圣上对萧明稷此举虽然赞许,不过论功行赏之后也就算了,只是郑贵妃以纤弱之身掉包君王,原本就是取死之路,萧明稷能护住贵妃与她腹中的孩子,才是真的大功一件。

  “三殿下失去了张庶人,现在却攀上了贵妃,贵妃有宠,三皇子又办了几件漂亮的差事,可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吴丽妃叹气道:“从前见他孩子气,倒瞧不出来三殿下竟是韬光养晦,还能做出这些事情来。”

  圣上从前虽说偏疼太子,可说实话,他对哪个儿子也不满意,太子身为储君,身边又有许多人襄助,可是遇到事情却没有那份魄力,那些棘手的事情常常交给自己的嫡系来做。

  江南水患,祸起于贪腐,因此河岸决堤,而官员昏聩,又不能及时组织黎民百姓离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不好做,圣上是有意叫废太子往江南走上一遭,历练之余又能得民众拥戴,然而被推出来的却是三皇子。

  等到这事了结,三皇子却推拒了圣上赐下的名贵之物,反而将功劳归于太子,为东宫面上增光,言称自己遇见了一位从江南烟雨里走出来的佳人,一见倾心,斗胆请圣上成全。

  圣上虽说介意天家与寒门结亲,可萧明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子,婚事不像是太子那样十分要紧,便也不太反对,甚至不计较他办差期间还有心思风花雪月,笑着拨了新的差事予他,北上与突厥谈判,若是功成便许他一桩心愿。

  宫中嫔妃甚至包括他的养母张贵妃都没想到三皇子居然会这般痴情,孰料等到三皇子从突厥返回,却言称那女子已然离世,黯然神伤之下竟然不肯和圣上与张贵妃选中的皇子妃成婚,惹得圣上大怒,竟是再也不管他了。

  如今旁的皇子的姬妾都已经怀有身孕了,他尚且没有皇子妃来约束心性,几个兄弟常笑话他,怕不是被突厥王族刺杀一回,落下了那方面的隐疾。

  不过现在看来或许这件事也在萧明稷的算计之中,张贵妃选定的皇子妃出身并不算顶级,可她父亲却是听命于张家、并因为连坐而被斩首,三殿下若是娶了她,保不准皇子妃为了活命会供出来些什么。

  “那也不尽然,三殿下全了君父之恩,却叫张庶人死于非命,也是有愧于孝道,”王惠妃慢悠悠道:“如今那位贵妃虽说是借了张氏自寻死路的空子入主锦乐宫,可她焉能不惧?”

  只要她在一日,自然不会叫这两个人联手,“妹妹也该知道,咱们都比不得刚进宫的那些美人水灵娇嫩,贵妃现在身怀有孕,自然是分|身乏术,可咱们是宫中旧人,哪能一样的不懂事。”

  她言词中意有所指:“宫中得力之人不知折损了多少,哪里还等得到咸宁十八年再派花鸟使下江南?”

  吴丽妃惊诧的目光迎上惠妃,却听她慢悠悠道:“昔年选秀,我也见过贵妃几面,如今她孕中憔悴不能侍奉,何不寻一个更可心的女子奉与圣上解忧?”

  圣上疼爱贵妃不假,可远远不到爱的程度,不过是男人爱绝色,见一个喜欢一个罢了。

  郑贵妃宠冠六宫,令人侧目,她原本也是担忧的,可是近来家中却送来了口信,叫她的心重新落到了实处。

  “等着吧,”王惠妃瞧向那正为了迎接新主人而忙碌修缮的锦乐宫方向,眼中晦明难辨:“说不定这位贵妃娘娘能在锦乐宫中住几日呢!”

  ……

  郑玉磬这些时日偶尔才会应了溧阳长公主的邀约往前头坐一坐,多数时候还是静坐在自己的那一片小院里,时不时与圣上一同钓小池塘里的鱼。

  溧阳长公主碍于贵妃现在的身份,也不好强求,事事依顺着她,还了人一分清净。

  但是等到了十月廿一的这一天,她却像是睡得有些过分头痛,身子发软,主动说着出去走一走。

  现在还没有到正式的册封,贵妃的排场仪仗在道观里不大能摆起来,郑玉磬也不愿意一堆人乌泱泱地跟着散步,只带了两人散心。

  玉虚观里日日都是热闹的,宴饮不断,然而今日却是格外规矩一些,像是在举办什么重要的法会。

  “抱琴,你知道那边是在做什么的么?”郑玉磬走得累了,便到了一处高地的亭子里,瞧着远处的热闹:“怎么忽然就做起法事来了?”

  “回娘娘的话,那是三皇子为何充容所设的水陆道场,是圣上之前允准过的。”抱琴原本是宫中人,对此知道一些,“何充容不得陛下宠爱,娘娘身在贵妃位,这与您没什么关系。”

  “这当然与我没什么关系,”郑玉磬寻常都是个爱清净的人,今日却偏偏起了凑热闹的兴致,“不过瞧着倒是有意思,家乡那边很少见过。我同长公主说一声,想来去瞧瞧也不打紧。”

  “娘娘,您如今是有了身子的,只怕咱们殿下遇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冲撞了那还得了?”抱琴本来是希望贵妃能多出来走走的,但是今日却有些顾虑:“您要是想瞧热闹,不妨就在这里坐着,远远看着就成了。”

  郑玉磬毕竟是她的主子,但她却又是圣上派过来的,抱琴也不好直接点明。

  三皇子今年大约是会过来拜谒观礼的,贵妃如今是圣上的女人,虽说皇子与后妃之间的界限不严,可郑贵妃也该想一想自己那不太干净的来处,顾虑圣上会不会因此与她心生隔阂。

  “你的意思是说我上不得台面吗?”

  一贯和颜悦色的郑玉磬忽然被搅了兴致,不觉变了神色,但低下头的抱琴感知到贵妃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的目光,略微忐忑过后,却又有一些放心。

  贵妃终究还是有顾虑的,末了还是松了口。

  “罢了,就按照你的意思,我在亭子里凑合看一看好了。”

  抱琴这才在面上露出些惶恐,向贵妃请了罪。

  “不过你回去先将我那个绣了青竹的暖手和配套的坐垫拿过来。”

  郑玉磬如今得宠,寻一个宫人的不痛快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枕珠陪着我就成了。”

  抱琴坦然自若地应下了贵妃的为难,嘱咐了枕珠之后折返回院中取物。

  然而她刚一走远,郑玉磬却立马站起身来,将一个青草香囊塞给了枕珠。

  “今日是他生母忌日,他必然会来,”郑玉磬深吸了一口气:“就像当初一样,手脚隐蔽些,把东西交给万福,他知道什么意思。”

  枕珠是从小跟着她的侍女,圣上赐婚之后舅父就把她连同陪嫁一起从家中送到了京城。

  然而还没等枕珠应一句是,假山的后面却传出来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数月不见,贵妃娘娘倒是思念起儿臣来了。”

  男子的靴履落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动,教郑玉磬下意识攥住了那枚还没来得及给出去的香囊。

  “倒不像是以前那个刚烈的音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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