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丁香百千结_花开淡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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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丁香百千结

  偏怨别,是芳节,庭下丁香千结;宵雾散,晓霞晖,梁间双燕飞。——毛文锡

  ---------------------------以下是正文----------------------------

  “小瑄妹妹,想吃什么?”褚凤歌单手扶着方向盘,姿势潇洒奔放。

  “嗯?”从往事当中回过神来,巨大的银色建筑早已不见踪影,云瑄扁扁唇,车子都开出来这么远了,才来问她想吃什么?也太、太、没有诚意了。

  “哥哥刚听人介绍了一间馆子,东北菜做的老地道了,去尝尝不?”

  “还有多远呐?”

  “10分钟。你要是饿了,5分钟也成啊!”褚凤歌对需要他显示车技的机会从不放过,没有机会也要想方设法创造机会。

  “不用,就10分钟好了。”云瑄连忙摇头+摆手,褚凤歌的车技如何她不做评论,但她可不想等会儿对着满桌美食犯恶心,今天的午餐几乎一直都在讲话,筷子在餐盘里加来夹去,就是没机会往嘴里放,非人的折磨啊,她可不想一天之内被折磨两次。

  在一片红砖房前,褚凤歌拉下手刹,献宝似的说,“小瑄妹妹,走吧,哥带你去吃正宗的东北乱炖!”

  “好。”云瑄低头应了一声,把一抹好笑的神情掩在低垂的睫毛下。这么可爱的楚人哥哥,她真的不想太打击他。

  店主大概是有人介绍过了,上来热情的招呼他们,一口一个“褚少”,把他们领到最里面的包间。店里装璜的很东北特色,黄橙橙的玉米棒子,红彤彤的高粱穗子,胖墩墩的腌菜大缸,石头的磨盘,木头的辘轳,砖头的大灶,都是土掉渣儿的东北风。

  褚凤歌大概很少机会实际接触这些东西,一路东瞧西看的乐此不疲。等到在包间里坐下,才缓过神来,眼前这姑娘怎么一点儿都不激动呐,居然一幅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样子?

  “你以前来过?”

  “没有啊。”

  “那怎么……”看见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意外?

  “楚人哥哥,你知道我老家是哪里?”

  “呃?不是上海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上海人啦?”

  “……”难道他又猜错了?有一回她跟自己的一哥们儿用上海话聊天,他在旁边儿愣是一句没听懂,想当然的就以为她是上海人了……

  “我外婆是上海人,所以我会讲上海话。不过,我可是地道的东北那旮哒滴!”云瑄眨眨眼,那些东北符号从小就见惯了的,当然不会像他一样大惊小怪了。

  “真看不出来……你也是来自大城市铁岭的?”褚凤歌给她眨回去。

  “你咋知道滴?”

  “我是谁呀?来,想吃啥使劲儿点,咱不差钱儿!”

  和褚凤歌吃饭,从来不用担心冷场,他不但嗓门儿大,而且话极多,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可着劲儿的也撂不到他。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褚凤歌在讲,讲这半年来的项目,将他在那个沿海小城的艰苦,最后归结为一句话,“交友不慎误上了贼船呐”!

  原来,陈子墨去年底突然调任那个小城的书记,恰逢这个项目被当作重点工作来抓,一把手亲自过问,褚凤歌这个承包商的老板,当仁不让的被陈子墨勒令现场办公,一办就是半年!

  “□□?”那个人横看竖看里看外看也不像是当官的样子啊,虽然现在的领导干部都年轻化知识化了,可是,跟他的形象还是有距离啊。

  “本来他是不愿意的,要不也不会在机关里挂了几年的名儿不肯外放。你不知道,他家老爷子打小儿就对他寄予厚望,他堂哥前年都做到了一省之长,就只有他还死扛着不肯让步,为这没少挨他爹的呲儿,他爷爷更是连拐棍儿都用上了。”褚凤歌边说边摇头,那家伙的死拧脾气真是没辙,不过,“嘿嘿,你是没见过他被老爷子揍的,太过瘾了。”

  “被揍?”他那么清贵的气质,不知道被那样揍的时候是什么表现?

  “是啊,子墨那家伙,老爷子怎么打都不吭气,结果老爷子越揍越气,最后打的手都抽筋了,才罢手。”

  褚凤歌叹气,那次他可是没少操心,陈子墨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他就东奔西走的被支使了一个月,谁让他们的公司那会儿正打江山呢,所有的事只能他出面,那个人就每天躺在病床上打个电话遥控他,TNND,他甚至怀疑那顿打是不是陈子墨故意挨了来陷害他的!

  “那为什么又突然外放了呢?”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去年十一刚过没多久,那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抽了,主动找他家老爷子要求外调,结果好死不死的调到那里,害我为了他的政绩工程生生的忙了快半年,连春节都是在那边过的,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呐……”

  十一之后,应该是她的生日以后没多久吧?为什么突然要求外调?是不是跟那天的失约有关?还是……一切不过是巧合。

  端起茶杯掩饰刚刚的失神,云瑄努力不再去猜测可能的原因,那些于她已经是过往,于他大概从来都没有意义吧。

  “我说妹啊,这次的无线城市运作成功,你的功劳可是大大的!子墨说了,等项目正式启用的时候,一定请你去剪彩。”

  “剪彩?应该找老师去的吧。”他说要她去么?只是出于感谢吧,毕竟当初的方案是她作的,至于其它,应该没有的吧。

  “你们老师肯定是要请的,你也跑不了,到时候哥哥亲自带你玩个够,我现在可是当地通了啊。”

  “好啊!有哥带着,肯定差不了。”云瑄眯起眼睛笑,笑得诚挚泰然,只是握在茶杯上的手指微微发白,骨节分明。

  春日的傍晚总是暖风扑面,暗香浮动。

  挥手送别褚凤歌的路虎,云瑄抬头,楼前的槐树已经枝叶丰满,一串串小小的白色花苞圆润可爱,正在为数日后的绚烂绽放精心准备。转回身,单元门口的几丛丁香已然盛放,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充盈鼻端,畅快舒爽。还记得在这里目送他的车子离开时,盈绕周围的是栀子花的香气,温暖甜腻。

  回到自己的小屋,第一时间甩掉高跟鞋和套装,今天做淑女的时间已经够久了,独处的时候她可不想继续为难自己。

  梳洗毕,穿了运动款的居家服窝在沙发里看电视,里面的楠竹正事无巨细的叮嘱女猪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务必要在他出差的几天内照顾好自己。掀唇轻笑,这样极品的男人亏导演编得出来,可惜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童话有谁会相信?明明有人连句“再见”都无,一声不响的远走他方,在遥远的南海边活得风生水起……

  陈子墨头一次来这里,是初次见面的次日。那日陪着佩罗夫人观看了赛会首日的射击比赛,见证了奥运首金的诞生,比赛尚未全部结束,褚凤歌的电话就到了,于是盛情邀请佩罗夫人一同前往。

  从贵宾通道出来,就看见那辆彪悍的路虎等在前面。这里是管制区域,等闲车辆禁止驶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云瑄只淡淡的挑了挑眉,便随同佩罗夫人上了车。褚凤歌难得的把车子开得十分平稳,嘴里还热络的跟老太太天南地北的扯,说要带她们去吃地道的北京美食,去看地道的民俗表演,把老太太和玛丽亚哄得嘴都合不拢。

  坐在副架上,云瑄的嘴角微微上翘,褚凤歌的名字还真的没起错,“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的确挺狂的,亏他的父母那么有先见之明。

  吃饭的地方极难找,如果不是有人带,根本不可能自己摸进来。菜品地道美味,不要说佩罗夫人和玛丽亚,连在京城生活了6年多的云瑄都赞不绝口。饭局接近尾声的时候,陈子墨突然出现,不过是下午,却满面□□,看来是喝了不少。

  云瑄暗地里撇嘴,果然是纨绔与膏梁,这样明媚的午后时光,居然用来沉醉酒乡。倒是褚凤歌一脸忧色,一迭声的招呼服务员调了蜂蜜水来,又嘱咐上一碗软烂的白粥。佩罗夫人也是带了长辈的关心,不赞同的劝他爱惜身体。

  他点头答应着,微醺的脸上挂起一朵温暖的笑容,对长辈,他的礼貌总是周全的无可挑剔。原本以为平安无事了,没想到,那双黑沉沉的墨色眼珠微微一转,轻巧的落在了她的身上,正好对上她不屑的眼神。仿佛说了谎话的小朋友被当场抓包,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下意识的躲避他的逼视,避得十分狼狈,只堪堪错开那波光潋滟的眸子里,闪闪发亮的笑意。

  闷在胸腔里的笑声,压抑着从对面传来,众人纷纷侧目,于是她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褚凤歌的那招——选择性失聪!

  后面的饭局一派和乐,虽然佩罗夫人正宗的侄子不在,陈子墨和褚凤歌同样照顾得十分周全,直到返回贵宾楼,老太太一路上都对这两人赞不绝口。

  褚凤歌也发挥了他伶牙俐齿的天赋,逗得那对一把年纪的主仆二人心花怒放,倒让云瑄这个翻译兼陪同只落得个虚名,半句嘴都插不上。偶尔从后视镜里对上那对漆黑如墨的眸子,稍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

  车子停在楼下的树阴里,云瑄犹豫了一下,扫了一眼右前方略显苍白的脸孔,迟疑的开口,“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

  陈子墨看起来不太妙,虽然褚凤歌已经尽量把车速降到正常的水平,优良的减震系统也充分发挥了作用,但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和微阖的双眼,还是很说明情况。褚凤歌扭头看了看,点了点头,“也好。”

  云瑄的小小斗室,突然多了两个高大俊朗的房客,一时显得空间有些局促。陈子墨一进门就坐进沙发里,闭了眼睛一言不发。褚凤歌就随意许多,背了双手四处晃荡,边看边频频点头。

  云瑄没理他,说了一句“你们先坐,我去泡壶茶”,转身进了厨房。15分钟后,端了茶水出来,把沙发前的宽大的茶几清理出一块地方,摆好玻璃的茶具。

  “这是什么茶?”褚凤歌看那壶里丰富的内容还在上下飞舞的打着旋儿,一时才不出个究竟。

  “大麦茶。加了点配料。”大麦茶养胃,葛根花解酒,外加一点蜂蜜和大枣,这方子还是以前隔壁林奶奶教她的,林爷爷还没得病的时候,总喜欢喝上几口,可惜胃又不好,每次过了酒瘾却要忍受胃痛,别人劝了又不听,林奶奶只好托人问了这方子,每次煮了这茶免得他辛苦。

  褚凤歌闻言先倒了一杯递给靠着休息的陈子墨,陈子墨此时睁了眼睛,看看眼前热气腾腾的茶杯,再瞄了一眼内涵丰富的茶壶,眉眼一瞬的柔和,随即又垂下头,安静的喝茶。

  云瑄低头整理茶几上的书籍和纸张,小心的不碰到旁边的两部笔记本电脑。说是茶几,其实是她的工作台,一米见方的几面,当初选它就是为了够大,方便她窝在沙发里调试程序。

  “我说小瑄妹妹,你这里的电脑不少啊。”褚凤歌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闲磕牙。

  “大部分是公物。”指了指茶几上的两个,“这是实验室的,放我这里做远程测试。你那个项目的资料带了没有?正好拷给我。”

  接了褚凤歌递过来的U盘,她起身去窗边的桌子上打开另一台笔电,快手快脚的Copy完,把U盘还给他。

  “那这个呢?”褚凤歌溜达过来,指指她手里的这个小巧的Dell。

  “干活用的。”

  “那边的呢?”

  “娱乐用的。”

  “那个?”

  “工作站……”

  褚凤歌无语了,你行!三部笔电两个台式,桌子底下是个无限路由,这姑娘是把自家当网吧布置的么?再看看她说用来娱乐的21寸的液晶显示器,“你这娱乐得还挺下血本的啊,游戏?”

  “不,电影。”云瑄低着头翻看刚刚拷进来的资料,指着一个网络拓扑图问,“这个项目,打算一次做到位,还是分批部署?”

  “这个……那边说要一步到位。”褚凤歌瞟了一眼电脑屏幕,回头去看半倚在那的陈子墨。几杯热茶下去,脸色比刚刚好了很多,有了些血色,表情也不那么紧绷了。此刻听了他的回答,并没答话,只把眼神向他的身后望去。

  云瑄低头又翻了一张预算表出来,“按照这份文件的说法,要达到那样的网络密度和无线带宽,一次性的投入可不是小数目……按照一个三级城市的财政收入来说,可能有点捉襟见肘。”

  “你知道?”褚凤歌有点诧异,这姑娘是搞技术的吧,不是做投资分析的吧,怎么连这都知道?下意识的又去看陈子墨,却只看见他头顶的发旋,那家伙正低着头全神贯注的研究手里的杯子呢。

  “太具体的不清楚,TSW研制的时候,老师曾让我做过类似的分析,就是为了降低整个方案的造价,不过目前为止可能只有大城市才负担得起一次性的投入建设,虽然已经比全部进口低了很多。”云瑄摇头,一个三级城市,即使在沿海的发达经济区,要一次砸这么多银子在这个不算太急迫的项目上,有点匪夷所思,可能又是哪个领导的心血来潮或者是又一个政绩工程?

  “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清冷的声音突然□□来,还有些虚弱,但却问得直接。

  “嗯?”云瑄回头看他,黑沉沉的眼睛把她牢牢网住,心跳突然加速,又下意识的侧头避开,狠狠盯着手里的电脑,好一会儿才把理智和平静找回。

  “我们也研究过类似情况下的解决方案,最好的办法是分步实施,先建立基础平台和关键区域的布点,等运行一段时间之后,再视当时的应用情况和实际需要,确定部署区域的扩展,和网络带宽的扩容。这样既可以在较短期内见到成效,也不会给财政造成太大负担。”

  换言之,即挣了面子,又保了里子,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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