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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五章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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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间各诸侯王都在交谈着,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互相客套。

  王太后找了个时机往田蚡旁边走过去,立时掩住了口鼻,蹙眉道:“你跑去哪里了,弄了这一身的酒气。”

  田蚡笑道:“只是去淮南王那里喝了两杯小酒,没误大事儿。”

  王太后一听他说淮南王,心中还想着和淮南王联姻的事情,可不凑巧的是,窦太主非要从中多出一杠子,王太后不许了窦太主家里头的亲事,恐怕又要被窦太主挖苦,再者她也不敢。

  现在听到“淮南王”三字,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低声道:“等散了,你过来一趟,我有话说。”

  田蚡是心虚,心里“咯噔”一声,怕王太后知道了自己和淮南王说的话,王太后纵使不喜欢窦家,可她仍然会保自己的儿子,只有刘彻做皇帝,她才是太后,刘彻要不是皇帝,她也不是太后。

  但田蚡不同,说好听了是个舅舅,是长辈,但说不好听了,就是个走后门的,是外戚,尤其现在刘彻并不重用自己,田蚡更要为自己谋划,但这个谋划和自己的亲姐姐王太后必然冲突,所以田蚡决计不能让王太后知晓这件事。

  王太后突然要见他,田蚡自然心虚,不过想了想,当时就三个人在场,自己、淮南王刘安和淮南王公主刘陵,三人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不可能透露给任何人,所以田蚡当下把心放回肚子里,笑道:“诺。”

  王太后心中有事,和他说了一句,又怕人说闲话,所以就转头回到座位上去了。

  太皇太后坐在她旁边,王太后自然少不得和太皇太后说说话,唠唠嗑,捡她喜欢听的奉承几句。

  王太后抬眼看一边,正好看见刘彻拿着筷子,亲自喂给嬴政东西吃,那样子似乎十分恩爱,王太后心里头着急,自古以来帝王多情,先皇不也是如此,爱一个女人的时候要什么给什么,但是王太后最知道,帝王也薄情也绝情,他们就算爱一个女人的时候,也只是表面上百依百顺,心里是绝对不会全心全意的。

  而在王太后眼里,也不知是自己儿子装的太深,还是涉世太浅,无论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还是王太后她自己看来的,都觉得刘彻对陈皇后太好了,好的几乎能和他窦家平分天下。

  王太后的目光太直接,嬴政是何等敏锐的观察力,稍微侧了一下头,王太后赶紧瞥过目光,装作不经意,笑着对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阿娇的生辰就快到了,趁着诸侯王冬十月这会儿,我想着,干脆弄一个生辰晏,诸侯王给阿娇庆贺之后,再返回封地,也不迟呢。”

  太皇太后突听她这么说,笑道:“老身老糊涂了,几乎给忘了去,你记得就好,就这么办罢,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多热闹热闹,也是好事儿。”

  王太后知道自己这一招正好讨好了太皇太后,加了把劲儿笑道:“好,我一定给办得妥妥当当的。”

  太皇太后突然像想起了什么,道:“阿娇身子弱,别弄得太闹腾了。”

  “是,太皇太后您就放心罢。”

  太皇太后道:“老身最近身子也越来越不好了,趁着还能乐呵的时候,多热闹热闹。”

  王太后赶忙道:“太皇太后身子多硬朗,比我的还好呢。”

  席上田蚡因为王太后的一句话,所以也就没再喝酒,生怕喝多了酒去和王太后说话,再说吐露了。

  散了席,田蚡等了一会儿,就往王太后那里去,王太后已经等着他了。

  王太后见他进来,挥手遣退了侍女,脸上有些不高兴,沉着面,道:“好兄弟,你之前跟我怎么说的?结果呢?”

  田蚡听她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心里突突直跳,差一点腿就发软,赶忙摸着桌案坐下来,笑道:“姐姐……说的是什么事?”

  王太后拍了一下桌子,道:“还能是什么事?药那件事儿!你不是说了么,给我保证的,结果呢,现在他窦家的皇后,仍然住在椒房殿里,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的,彘儿反而更疼爱他了!”

  田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好姐姐啊,您说话倒是一次说清楚……”

  他平复了一下被吓的心情,道:“这不是……机会多着么,一次失败没关系的。”

  王太后沉着脸,道:“你自己说说,都几次了?上次终南山就一次,这是第二次了,别再拖了,再拖他就要把孩子生下来了,到时候万一是儿子就完了!他窦家如今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等那时还不翻出天去?”

  田蚡道:“是是,这我知道,咱们也得一步步来,太明显了不是把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么。”

  王太后道:“我不管你扣不扣屎盆子,反正若是陈阿娇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别说是丞相、太尉了,你还想做武安侯?你自己掂量掂量罢。”

  田蚡道:“姐姐别生气啊,我已经把李延年安排在皇上身边了,这是咱们的人,跟在皇上身边儿,有什么事也能第一个知道。”

  王太后抬了抬手,不让田蚡继续说下去,道:“我不想再管过程了,我只要结果,我只是想给窦家好看,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皇上的娘,谁才是太后!”

  田蚡赶忙拿起一个水果递给王太后,笑道:“姐姐呦,你都忍了这么多年,还在乎多忍几年么?你看啊,现在太皇太后已经把虎符交给了彘儿,没兵权了,而且她身子骨明显大不如从前,还能撑多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慢慢的跟她耗罢。”

  王太后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深吸了好几口气,田蚡又劝了好一阵,才从宫里头出来。

  他刚出宫门,就看见一辆马车,却不是自家府上的,等到田蚡走近了,马上的帘子突然被掀了起来,刘陵从里面探出头来。

  田蚡一瞧,有一时发愣,并不是他不认识刘陵,而是眼前刘陵的这一身打扮。

  刘陵一身男子装扮,笑盈盈的瞧着他,道:“怎么?田大人不认得我了?还是说,武安侯喜欢站着呀?”

  田蚡立马就笑了,摸上马车去,坐在她旁边,抹了一把刘陵的下巴,道:“你怎么这样打扮?”

  刘陵羞红了脸颊,假意嗔道:“武安侯难道不喜欢我这样么?”

  田蚡将人搂在怀里,迫不及待的去撕扯她的衣服,刘陵乖顺的让他来,只是突然哭起来,田蚡自然要问她怎么了,刘陵抽噎道:“我只是想到了之前在宫中的遭遇……武安侯您知道么,皇后娘娘不知为何看我不顺眼,提议要将我送去匈奴和亲呢。不是我不愿意去,能为大汉做些事情,我自然愿意,只是……那可就见不着武安侯了呢。”

  这几句话正说到了田蚡的心坎儿里去,当下搂着刘陵乱亲,笑道:“这有什么好哭的,赶明儿我和皇上说几句,我可是他舅舅,你去不了匈奴了,就安心的陪我罢!”

  虽然在宴席上大家有说有笑,一派祥和的景象,只不过第二日早朝,就不在这么清闲了。

  刘彻坐在龙座上,让李延年将匈奴特使送来的信件读给众位大臣和诸侯王听。

  众人听了都是面面相觑,能来上朝的,自然都不是等闲之辈,谁看不出来,是新匈奴刚刚上位,来试探刘彻来了。

  刘彻等李延年将信读完,目光在众人身上逐个扫过,笑道:“大家都是什么意思啊,朕今天想听听,你们谁先说?庄青翟,你是老臣,又是太皇太后的心腹,比如你来先说说。”

  庄青翟被点了名字,当下有些腿软,连忙从跪坐站起来,走到殿中间,行礼之后回话道:“回皇上,卑臣以为……匈奴人提出的要求,并没有违反什么约定,应该选出公主送往匈奴和亲。”

  刘彻冷笑了一声,并不发表言论,眼睛又扫了殿中众人一遍,道:“淮南王的意思呢,您是长辈了,又德高望重,太皇太后还褒奖了淮南王的黄老之学,若依照黄老之学呢?”

  淮南王稍微迟疑了一下,他已经听出来了,刘彻的口气并不好,再者他不想庄青翟那样粗心大意,虽然刘安一直不在长安城里,远在封地居住,但是他听闻了不少刘彻的作为。

  刘彻之前为了对待匈奴的态度,已经发过雷霆之怒,只不过那时候朝中还都是儒生,现在已经不同往日了,儒学被太皇太后打压,已经低迷到了谷底,没那么多人来拥护刘彻尊王攘夷的建树。

  所以庄青翟才只是迟疑了一小下,就说出支持和亲的话来。

  淮南王生性谨慎多疑,不可能这么大大咧咧的就说,行礼之后道:“卑臣年事已高,皇上问的又是大事,卑臣实在是怕自己老糊涂了,陛下英明,自可独断。”

  刘彻又是冷笑了一声,这倒是好,淮南王是个老狐狸,什么都让他说全了,单单不表态。

  刘彻笑道:“好啊,朕还以为淮南王会说要无为而治,将公主送去,匈奴人娶了咱们大汉朝的公主,照样烧杀抢掠,照样杀人放火,侮辱大汉朝的公主!”

  他说着,猛地拍了一下桌案,一时间承明殿上静的能听到呼吸的声音,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什么也不敢再说。

  刘彻说完了,也一直没说话,半天才道:“魏其侯,你的意思呢。”

  窦婴被点了名字,只是眼睛望着前方,半天才慢慢站起来,走到殿中间,道:“匈奴人,无信。他们是野蛮的种族,大汉的百姓耕地织布来生活,他们则是靠抢,靠杀来过活。无论汉朝派多少个公主过去和亲,战争仍然继续,为什么?正因为他们没有这些东西,如果想要,只能去抢。匈奴人的野心是满足不了的,只会越养越大。和亲并不是一个长久可取的办法。”

  窦婴说完,刘彻的脸上好不容易有点缓和,却听一个声音道:“魏其侯此言差矣。”

  那人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窦婴旁边,向刘彻行礼,那人正是之前太皇太后在东宫招来大臣研读淮南王书见到的,名叫韩安国。

  韩安国道:“匈奴人虽然无信,但是和亲却有效的制止了匈奴人大规模的烧杀,如果撕坏这层关系,匈奴人将会大举进攻,那就不再是小打小闹的抢掠,当年烽火烧直甘泉宫的教训,还不吸取么?”

  “够了!”

  韩安国的话还没有说完,刘彻突然发怒,再一次拍了桌子,站起身来,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走了,把一殿的诸侯王和大臣撂在了原地。

  刘彻被气得不得了,韩安国的态度明显是和亲,这是刘彻最不想要听到的,刘彻觉得自己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了,可偏偏还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挑战自己的底线。

  匈奴人都已经欺负道鼻子尖儿了,然而这帮吃俸禄的大臣,却只会屈辱求和。

  刘彻上了车仗,心里头不痛快,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嬴政,想要去椒房殿坐一坐,听听嬴政有什么好主意。

  刘彻下意识的道:“去椒房殿。”

  骑奴应了一声,刚调转了车头往椒房殿去,刘彻忽然意识到自己,只要是一遇到问题,尤其是朝政的问题,就会想到嬴政。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现象,毕竟住在椒房殿里的那个人是窦家的人,说白了,如果太过于听信嬴政的话,就是助长外戚的气焰。

  之前刘彻刚刚登基,一切力不从心,嬴政向他递出了锦囊,刘彻自然感激他,只是现在不同了,刘彻握住了虎符,他握住了天下的兵马,若是再去听信嬴政的话,也就是把虎符交给了嬴政。

  作为一个帝王,不可能什么都听别人的,刘彻也不可能什么都听嬴政的。

  刘彻道:“等等。”

  李延年跟着车仗,见刘彻掀起帘子来,赶紧扶住车辕,欠身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刘彻顿了一会儿没说话,他在想到底要不要去椒房殿,想了好久,叹了口气,道:“算了,不去椒房殿了,回去罢。”

  “诺。”

  李延年应声,他心思一直很细,听皇上这口气,怕是有意的与陈皇后隔阂,心中暗暗记得,这才朝骑奴说了句,“回寝殿。”

  刘彻回了寝殿,卫子夫给他换衣服,刘彻一直没过去椒房殿,但是心里惦记着嬴政,只觉得没看见嬴政心里总是不得劲儿。

  卫子夫听皇上长吁短叹,轻声道:“皇上,因何叹气?是不是奴婢服侍的不好?”

  刘彻摇了摇头,又挥了挥手,道:“不是你的问题,今天在早朝上,朕差点让那帮大臣给气死!”

  卫子夫笑道:“陛下喝口水,各位大人想必也是为了皇上着想,只不过呢,说的话可能不中听。”

  刘彻笑了起来,道:“若他们都像你这般善解人意也就好了,谁知道这些人心里头都是什么坏水儿?为了安逸,就放任边关的百姓被匈奴人屠戮。”

  卫子夫听了,想了一下,随即道:“匈奴人……奴婢也是听说过一些的,那些人好生凶残。”

  刘彻没什么事儿,纯粹是找人唠嗑解解闷,不然总是去想嬴政,总是想去椒房殿走一圈儿。

  于是对卫子夫大:“你还听说过匈奴人?”

  卫子夫笑道:“自然听说过,是奴婢的弟弟卫青,给奴婢讲的。他啊,总是好舞刀弄枪骑马射箭的,从小报复就远大,只可惜,奴婢身份卑微,卫青他也只是个骑奴,过的浑浑噩噩的,不过好在现在卫青跟随着皇上,奴婢替卫青叩谢皇上了。”

  刘彻本身是笑着的,只是听着听着,忽然想到,要是嬴政肯这么温声细语的笑着和自己说话,那就好了,这么想着竟然有几分惆怅,不禁又是叹气。

  卫子夫何等聪明,道:“陛下……陛下的烦心事儿,恐怕不止匈奴人一个罢?若有什么说出来,会觉着心里好点儿,奴婢是个没见识没开脸的人,也什么都听不懂,好在长着一对耳朵。”

  刘彻见她如此贤淑的样子,心里不禁更是感叹,真的把她充入掖庭也是好事,毕竟自己要重用卫青,卫青可是卫子夫的亲弟弟,厚待了姐姐,依照卫青那个秉性,定然要尽心尽力的为自己办事。

  再者,哪个男人不希望女人对自己温声细语的,帝王更是如此,能衬出自己气魄来。

  刘彻并没说,而是岔开了话题,突然道:“子夫啊,跟在朕的身边,你委屈了。”

  卫子夫受宠若惊,赶紧拜倒,道:“陛下何出此言呢,这是奴婢的福气,旁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刘彻道:“之前……”

  他顿了顿道:“之前让你自己找御医那件事……”

  他说到此处就停了,但是卫子夫心里猛地一惊,卫子夫自然记得是哪件事儿,那次刘彻喝醉了,她扶着刘彻休息,第二日装作发生过关系的样子,还曾经壮着胆子骗过刘彻,说自己怀了身孕。

  只是没想到刘彻竟然让她自己去找太医打掉孩子,也正因为这件事,刘彻才觉得有些愧疚,让卫青在建章当差。

  这件事心照不宣,刘彻不想让嬴政听说,而卫子夫怀孕根本就是假的,自然也不想提起来,多提多错,没准儿就露馅了,刘彻突然提起来,卫子夫狠狠的吓了一跳。

  卫子夫有些惊慌,尽力将惊慌掩饰起来,笑意有些发干,道:“什么事儿呢,奴婢不记得了。”

  刘彻以为她善解人意,道:“子夫啊,想不想跟着朕,一直跟着。”

  卫子夫心中更是一惊,高兴的不得了,她自然知道刘彻是什么意思,只是装傻道:“奴婢这不是就跟在皇上的身边么,皇上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有什么做的不好,一定会改,会改的。”

  她说着,还做样子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上没有的眼泪。

  刘彻见她哭了,将人慢慢的揽在怀里,卫子夫虽然惊喜的不得了,却不表现出来,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兴奋,见自己这幅模样奏效,就再接再厉的哭诉起来。

  刘彻道:“不要哭了,朕没说你做错了,也没要赶你走,朕的意思是让你不做宫女,而是……”

  卫子夫一口气提着,禁不住屏气凝神,就等着刘彻接下来说的话,只是刘彻还没说出来,李延年进来道:“皇上,东方朔、主父偃求见。”

  刘彻听见李延年说话,猛地醒悟过来,他现在虽然拿住了虎符,但是太皇太后宝贝着皇后,太皇太后的话仍然十分有分量,这时候立一个小小的宫女,谁都不会服气。

  刘彻并不贪恋卫子夫的美色,可以说卫子夫的驯服、美艳,在刘彻心里,如何也不能和嬴政的风采相比,也就不会为了美色一时糊涂,而误了自己的大事。

  刘彻将卫子夫从自己怀里推开,站起身来,道:“宣室。”

  李延年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卫子夫心里一口气憋着,也不知李延年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他是聪明人,当然不可能这个时候继续和皇上说之前的话,那岂不是显得上位的心思太明显了么。

  刘彻之所以待她比待一般的宫女好,有三点原因,第一卫子夫生的美艳,第二卫子夫是从嬴政身边出来的,在刘彻眼中他是嬴政的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卫子夫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本分不争。

  卫子夫知道,只有保持住本分、温柔,刘彻才会多看自己几眼,所以自然不会去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跪着上前两步,道:“奴婢为皇上更衣。”

  刘彻只是“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主父偃和东方朔从宣室阁见完皇上出来,主父偃拽着东方朔道:“我跟你说,你这回得听我的,咱们绕个远儿出去,能遇到贵人。”

  东方朔不以为然,笑道:“贵人?这宫里头的贵人啊,只有两个,一个是当今皇上,另一个只能是太皇太后,往那边去能遇到太皇太后?”

  主父偃道:“你怎么不长进,自然不是去见太皇太后,咱们这些人,说好听了是皇上的智囊,说不好听了,芝麻大的官都不是,还能去见太皇太后?只不过啊,这个人和太皇太后倒是有些关系,见到了他,也就算是见到了太皇太后。”

  东方朔听着,刚开始脸上还有些笑意,等主父偃说完了,脸色就僵硬了,道:“你说的可是椒房殿的那位?”

  主父偃竖起大拇指比划了一下,道:“聪明。”

  东方朔沉着脸,道:“窦家可是外戚,主父偃,你想去投靠窦家?刚才在宣室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还记得你和陛下表忠心,现在怎么刚迈出宣室就要投靠窦家去了?”

  主父偃笑了一下,道:“兄弟啊,你怎么如此不知道变通呢?我是效忠皇上,我的中心天地可表,只是……若没有地位,你的忠心一文不值,田蚡放个屁就那么厉害,为什么?因为他有王太后撑腰。这种简单的道理你也明白。”

  东方朔冷笑了一下,道:“我是明白,可我不屑的做。”

  主父偃道:“你知道为何殿试你取了最末,只落得金门待诏么?不是你文采不好,不是你见地不好,而是你太木,太直!听兄弟的,这个贵人,你一定要见。”

  东方朔被主父偃拉着,在宫里头也不好大声说话,就怕旁人听见了嚼舌头根子,只好被他拉走了。

  主父偃摸清楚了嬴政出来溜达的时机,专门找准机会就和嬴政说两句话,套套关系。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不是不忠心,而是没有地位没有权利,忠心连屁都不值。

  嬴政老远就见到主父偃拉着东方朔,往这边拖,东方朔似乎非常不情愿,嬴政也见过他几次,知道这个人有才能,直言敢谏,从他拿着长戟揽董偃上殿就知道了,这种耿直的人才已经少之又少,正是嬴政想要拉拢收揽的。

  嬴政早听说过主父偃和东方朔关系交好,还想着主父偃何时带东方朔来见见,没想到这么快。

  嬴政笑道:“主父先生,这是做什么呢,拉拉扯扯的?”

  主父偃乍一听嬴政的声音,吓了一跳,东方朔也吓了一跳,赶紧甩开主父偃,连忙叩拜下来,道:“卑臣东方朔,给皇后娘娘问安。”

  主父偃也跪下来,嬴政道:“起罢,二位大人何必多礼。”

  主父偃和东方朔这才站起身来,东方朔垂着头,也不说话,似乎有些消极抵抗的姿态。

  他越是如此,嬴政就越是欣赏他,东方朔和主父偃都是人才,一个耿直一个圆滑,说到底只是表达抱负的方式不一样而已,二人能志气相投的相交,也正是从对方看到自己的影子。

  嬴政笑道:“不知道东方先生还认不认得我,上一次东方先生执戟上殿,那气魄可是让人印象很深啊。”

  东方朔一听,有些惭愧,脸上发红,干笑道:“让娘娘见笑了……”

  嬴政知道,若不让东方朔瞧瞧自己的能力,恐怕对方一定以为自己只是凭借太皇太后宠爱而在后宫一手遮天的妃子,没点儿真材实料,是很难让东方朔服气的。

  嬴政笑道:“二位大人,刚见过皇上?”

  主父偃点头道:“回皇后娘娘,正是,想必娘娘是看见了?”

  嬴政道:“不然,我并没看见二位去见了皇上,只是猜的……匈奴特殊送来催促和亲的书信,满朝上下皆同一和亲,早日送公主出嫁,好保大汉太平无恙,独独只有一个魏其侯站出来反对和亲,这样的局面……对皇上不利啊。既然是这样的局面,想必二位大人已经坐不住了,别人这时候都缩起头来,不想惹是生非,而偏偏是两位大人,挑的就是这个时候,必定是去见皇上,晓之以理,说明主动反击匈奴的必然之处罢?我说的对么?二位大人的忠心可鉴,实乃社稷之福,可敬。”

  主父偃早就见识过嬴政,东方朔此时一听,显然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后宫的女子,竟然有这样的洞察力和见识。

  嬴政看东方朔有些愣神,不禁笑道:“东方先生,你可知,其实和亲也有和亲的道理。”

  东方朔刚刚还有些惊讶,但是听了这句,忽然转了脸色,冷笑道:“卑臣还真不知道,请皇后娘娘赐教。”

  主父偃听他的口气,当下着急,生怕惹怒了嬴政,刚想为东方朔便捷几句,嬴政已经抬了抬手,面色仍然挂着笑意。

  道:“东方先生快人快语,爽快的厉害。只是……我说的和亲,和朝中只图安逸之人说的和亲并不一样。和亲并不是长久的打算,但是,如果现在冒然断绝和亲,一定会招致匈奴人记恨,匈奴马过一冬,吃了草长了膘,正好大举入侵,如果想要打匈奴,必然只能在这冬天里,但是皇上并没有做好打仗的准备,大汉的兵马也没有做好打仗的准备。若要反击匈奴,必须是迎头痛击,疼了,蛮夷才知道害怕,若没有这种实力,只好蛰伏做准备。暂时的和亲,可以遮掩匈奴人的耳目,非此办法不可。”

  东方朔听了,不得不点点头,当下心中翻滚,嬴政说的很多道理虽然听起来简单,但是并不是谁都能参悟的,若谁都能参悟,匈奴人也不会打到甘泉行宫,霸占了河朔草原,河朔位居长安城的正上方,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匈奴人占领了这块土地,就像一柄锋利的刀刃,悬在长安城上面蓄势,随时想要扎进汉朝的心脏里。

  嬴政见东方朔虽不说话,但态度已经明显的软化,笑道:“其实说到底,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并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但是身为汉室的人,我也关心国家的安慰,以后若有什么事儿,还需要请教请教东方先生和主父先生呢。”

  主父偃忙弯腰道:“皇后娘娘说的太严重了。”

  嬴政懂得什么叫循序渐进,收服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鞠躬尽力,更何况他现在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女人,虽然这个女人地位贵重,但仍然是一个女人,若是做的太明显,也就太过扎眼了,会引起刘彻进一步的戒备的。

  嬴政道:“行了,我还要去东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二位大人想必也有要事在身,就不再叨扰了。”

  东方朔和主父偃跪下来,送走了嬴政,这才站起来,东方朔一直摇头,主父偃笑道:“怎么样?”

  东方朔道:“了不得……了不得……你知道么,方才皇后娘娘说那几句话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主父偃笑道:“想什么?”

  东方朔脸上很严肃,盯着主父偃道:“我就在想……幸而皇后娘娘是个女子,不然的话,这个天下……就要易主了。”

  主父偃听了全身一震,捂住东方朔的嘴,压低了声音喝道:“东方朔啊东方朔,你嫌自己活得长啊!这种话也是能信口开河的?”

  嬴政上了车,往东宫去了。

  自从太皇太后把虎符给了刘彻,就开始慢慢的放手不去管朝政,虽然一下子全都不管是不可能的,但是太皇太后的态度很明显了,她已经渐渐退居,让刘彻来做这个大汉朝真正的皇帝。

  毕竟太皇太后是女人,又年纪大了,在她的思想里,也并没有想要霸占江山的意思,别管她窦家的势力有多大,老太太仍然觉得,这个江山姓刘,也必然是刘彻的。

  老太太辅佐了三代帝王,一时间不去管政事,开始有些闲得发慌,忙的时候不觉得,就算被刘彻气的时候也不觉得,一闲下来就开始觉得自己老了,身子骨差了,不中用了。

  太皇太后最近的药明显多了不少,御医让她多聊天,所以王太后,窦太主,还有嬴政,宫里头的女眷们就变着法儿的去东宫陪老太太聊天。

  嬴政进了大殿,太皇太后还是像以往以前,坐在殿上的凤坐上,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金笼子,里面是会叫的虫儿。

  太皇太后的眼睛瞎了,看不见,自然对声音就格外的关注,太吵了不行,太静了心里也慌,就弄了好多叫声好听的虫儿,还弄了好几只鸟儿。

  太皇太后握着金笼子,放在耳边听,嬴政一进来,她就察觉到了,笑道:“阿娇来了?快来坐,你舅舅刚走,你若是早来一点儿,咱们就坐一起聊天了。”

  嬴政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太皇太后握着金笼子听了会儿虫儿叫,有些无趣,颤巍巍着手放下了笼子,叹气道:“阿娇啊,你说,老身这不管朝中的事儿了,干点儿什么,实在是没得干,让我这心里头啊……空落落的。”

  嬴政自然知道这种感觉,太皇太后虽不是男子,也不是皇帝,但是她的建树并不比男子低,即使她的黄老思想和刘彻的尊王攘夷思想并不一致,但不能不说,太皇太后有很多建树都是正确的,而且她年岁大,磨砺也多,很多事情看得比刘彻要透彻。

  天下大事,很难说谁对谁错,政治本事就是排他的,太皇太后觉得自己有理,刘彻也觉得自己在理,但并不妨碍别的。

  这样大权在握的一个人,突然闲下来,确实难免空落,那种抓不到,摸不着的感觉,嬴政体会过。

  嬴政笑道:“太皇太后尽是瞎操心,这朝中的事儿啊,多烦心呢,就交给皇上去处理好了,您呐,养养花,听听虫儿叫,这日子岂不是惬意?”

  太皇太后点头,道:“老身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惬意?可就是贱骨头啊……”

  她说着,转向嬴政,双目虽然看不见东西,却直直的盯着嬴政,道:“老身听说……之前不费一兵一卒打退闽越军的那个卫青,是你给皇上举荐的?”

  嬴政心里一突,连眼睛都睁大了一下,有些惊讶,不知老太太从哪里听说的,心中转念一想,刚才太皇太后说了,陈阿娇的舅舅窦婴刚走,恐怕就是窦婴对太皇太后说的。

  虽然窦婴曾经被太皇太后除了门籍,但是窦婴并不记恨老太太,与其说不记恨,不如说窦婴做事太恭敬,太皇太后只要问,他必然要答。

  这个宫里头,王太后不足为惧,刘彻还年轻,最可怕的那自然就是太皇太后,一个人见识的多了,自然心机也深,别看太皇太后平日里笑呵呵的,别人也都知道,她最疼爱的就是窦太主和陈阿娇。

  但是,太皇太后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并非是想起来就说说的唠嗑,嬴政知道,她接下来一定有所指。

  嬴政眼睛扫了一眼太皇太后,想从她的表情看出端倪,又学着之前对窦婴说的,再对太皇太后复述了一遍,道:“回太皇太后,是这样的,卫青的姐姐曾经在我身边伺候,偶然听她提起过卫青,说骑射很厉害,就像陛下提过一两句,哪知道,陛下当真了,也好在卫青不辱使命,不然我可是要内疚死的。”

  太皇太后点点头,道:“就像你说的,朝中的事儿啊,就留给皇上去做罢,咱们啊,养养花,逗逗鸟,别瞎搀胡这些。”

  “是。”

  嬴政连想都没想,赶紧应下来,为了打消老太太的疑虑,又不着痕迹的强调了一下自己的态度,笑道:“这是自然的,我也什么都不懂,掺合错了,那还不出大事儿了么。”

  太皇太后听他应声,那表情似乎挺满意的,道:“你有空往老身这里多坐坐,老身啊,也是闲人,咱们一起说说话儿。还有那个卫青的姐姐,是叫卫子夫的?你也别再替她在皇上面前说好话,老身告诉你,越是服服帖帖的,就越不是什么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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