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虫子_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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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虫子

  最近一段时间,学校有传闻初三那位因为欺凌事件休学的女生回来了,正在国际部上学——传得有鼻子有眼:为了治疗心伤在美国待了两年,如今康复得差不多,便归来继续学业。

  为了重新开始生活,本人隐藏极深,国际部的人先开始不知道,直到有个女生将她再次逼到崩溃,这件事才不得已渐渐传开。

  “好像叫杨洁,当初有人说她在校外做些不三不四的勾当,把人家逼到自杀,真的太过分了,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

  “别是假的吧,”一个女生坐在座位上,侧身面对着宁枝,与站在过道上的女生闲聊,“A市国际部比A中好的多得是,我们学校的国际部都得有钱才能进去,先不说有钱人被欺负成那德行,退一步来说,我要在一个泥坑里摔过,肯定不愿意重新回去蹲着。”

  “不管怎么说也太倒霉了,刚治好正要重整旗鼓呢,现在又复发抑郁症了。是吧宁枝?”

  “我……”

  宁枝握着笔,卷子下铺了张草稿,不是很想参与这样的话题,“……确实呢。”

  “这孩子怎么呆呆的,”座位上的女生伸出两只手,对她的脸一阵揉搓,“昨晚没睡好吗?”

  “唔唔唔——”

  “好啦好啦,别把脸搓红了。”

  宁枝有其他心事。

  上周五廉慕斯说饭盒送她了,不需要再饭带饭到学校来,因为每次烧饭又耗时间又耗精力,“把努力用在正事上,你又不是厨子。”

  然后断了联系。

  自从不再带便当后,她与廉慕斯的最后一点关联被切了个一干二净,这时候才看清对方在其他人眼中是怎样的存在——孤独一人,没有同伴,独往独来,难以接近。

  当一个人站在他人难以企及的阶级并拒绝交流后,想亲近对方便成了天方夜谭。

  廉慕斯本身就不是一个会积极联系别人的人,昨天在门口遇到,也只是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算得上唯一一次近距离的问候。

  她现在很后悔没有主动索要联系方式,以至于连打招呼的借口都没有。

  怪不得焦以丹当初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连眼里都浮现出难以置信的光,以现在廉慕斯的行为模式来看,外部入学的学生,根本不可能有结识她的几率。

  宁枝怔神。

  说曹操曹操就到,焦以丹几人正好路过,微不可见觑了一眼,不过只是轻轻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其他动作。

  过去数日内,以焦以丹为首的一群识趣地收起了尾巴。她们靠着伸屈自如,审时度势,见风使舵,才得以嚣张数年——能当爷爷的时候当爷爷,能当孙子的时候当孙子,全部的恶劣行径都源于趋炎附势。

  廉慕斯直言不讳。

  “很遗憾,我不是你的正义使者。”

  “有时候她们还挺好用的,所以不会有恶人退学皆大欢喜的大结局。”她在吃冰棒,咯吱一声,咬断了顶端的冰块,“其他人已经放下了,只有你还在那个地方,彻彻底底输了,结果已经无法改变,这口气你不咽也得咽。”

  “可喜的是,以后学习环境不会再这么糟糕了。”

  宁枝听见自己的声音,“慕斯,我很不甘心。”

  “我太弱了。”

  与焦以丹无关,自身不堪一击的弱小,坚不可摧的平静生活可以随时被突如其来的恶意捅破。

  她认真说:“我想变得和你一样强。”

  微风轻拂过她的发丝,少女坚定的声音在耳侧徘徊,融入路边掀起细浪的青草。

  廉慕斯转头,上下打量了这个心有不甘的女生两眼,好半晌,把开始融化的冰棒从嘴里抽出,神色淡定。

  “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不是我强,是我家里的钱和关系强。”

  宁枝:“……”

  她舔掉冰棍上的汁水,稠密的阳光沸腾在身侧。

  “如果没有隐藏的高智商或者某些特长爱好的话,除非好好学习,保持优秀,懂得做人,深谋远虑,运气也好。否则等你毕业大约有至少二十年的房贷需要还,我建议先死死心冷静下。”

  宁枝:“……”

  廉慕斯笑了笑,说:“不过这种心态挺好,继续保持。”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廉慕斯真正的笑:月牙眼,嘴角上扬,带着稚气和快活,像蜜一样甜。

  ……

  有女生听见了八卦,小声附在耳边说了几句。焦以丹听着蹙起了眉,脸色不是很好看,“你们少狗拿耗子,整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有些事不能传不知道吗?”

  说完,还不忘冷冷瞥一眼宁枝。

  这人真的是没眼力见,聊些不该聊的,万一慕斯把她算到账上,不就成了无妄之灾!

  这句话说得很不中听,两个外部入学的女生神情愤懑,但没有多说什么,等她们一走,才小声切了一声:“聊个天怎么了,也不知道谁在多管闲事。”

  “还说别人呢,现在还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宁枝将焦以丹的表情尽收眼底,从她不正常的反应中捕捉到了额外的讯息。

  那神情和态度,实在是混杂着一点熟悉的味道,就好像谈及有关廉慕斯的消息时……

  “宁枝,下节课是去实验楼,快点走啦。”

  “我想上厕所,等会先去厕所。”

  “你刚才怎么不去啊,哎,要不忍一节课吧。”

  “实验课两小时,你要憋死我啊!”

  怎么可能。

  掐掉突如其来的某个可怕想法,宁枝自嘲一笑,谁被欺负也不可能是慕斯。她收拾出需要的实验室手册和笔袋,和友人们说说笑笑着,前往实验楼。

  阳光将女生们背后的影子拉得老长。

  惨遭欺凌忍辱负重重拾自信的国际生感人肺腑的传闻,廉慕斯大约是最后知道的。

  七班和其他班级不一样,比起该死的是是非非,他们更倾向于刷题、做错题本以及抱廉老板的大腿,接受外部讯息的速率比普通班级要慢上很多。

  传进廉慕斯耳里的时候事态已经爆热,带头欺负人的杜暖暖已经没有来上学,学校至今没有做出任何表态,似乎并没有想要闹大。

  两年前不给受害人公正,两年后也是这样,稍微有公德心的学生都为这样不作为的母校感到失望。

  “有病吧这些人,欺负人倒是一套接着一套,欠她们了吗?”

  这是愤愤不平派。

  “国际部的杨洁?我记得特别乐观开朗,竟然有这种过去,好可怜啊。”

  这是于心不忍派。

  “学校到底给不给个说法啊,眼皮子底下欺负人,A中也太包庇有些人了吧!”

  这是问责权威派。

  说归说,这种没有实际证据的事,又是国际部那边,天高皇帝远,所有人最多义愤填膺几句,该刷卷子的刷卷子,该交作业的交作业,日常还是有条不絮地进行着。

  廉慕斯上周的无故请假吓着了可怜的姚老师,这两天一直嘘寒问暖,态度和蔼可亲,带着事态危在旦夕的紧急,仿佛乖巧听话的学生弱不经风,不堪一击,一碰就碎。

  她不得不反向安慰这位尽职尽责的老师,搞得身心疲惫。

  阳光已经没有之前那样毒辣,廉慕斯很心累,趁着午休,去医务室的床上小睡。

  她做了个一个梦。

  梦见了熟稔亲切的脸和铺天盖地的蛇虫,每一只都有手臂那么粗,密密麻麻,成群结队,就像世界末日前最后的狂欢,要将两人吞噬殆尽。

  梦很简单,每一根神经都在疼。

  那个人站在很近的位置,没有她喜欢的笑,他不笑的时候总显得有些冷漠无情,没有多余的表情,嘴唇一张一合,说着听不懂的话。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很想这样放声喊出来,但发不出声音,无论如何用力,也感觉不到嗓子的存在。

  他一直站在那儿,像看陌生人一样看过来,似乎曾经在哪儿见识过这样的眼神——让人难堪,让人害怕。

  他们站在一个高高的台子上,台下是万丈虫渊,越来越多的虫子和蛇从深渊中窜出,已经快爬上高台。

  她很着急,想拉着这个人远离蛇群和虫群,但控制不住手脚,动弹不得,更别说走近他。

  真的,急得快哭了。

  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她认知世界中最好看的人,他只要笑一笑,什么事都可以原谅——就这样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对她的焦急无动于衷。

  他很好,一直很温柔很体贴,怜惜她,帮助她,他的笑声动人,就连生气的时候也很可爱,他无所不能,是她的珍宝。

  除了……

  凉意爬上背脊,廉慕斯突然意识到了这只是梦。

  一瞬间冷静了下来,她陷入了极度的恼羞成怒和狼狈不堪——这样难以启齿的梦,在不知觉的时候剖析她的内心,仿佛想动摇她的信念。

  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动摇了,意味着……

  醒来的廉慕斯心情极差。

  心情极差的她,再听见了一个让人心情更差的传闻,两者化学反应后,心情可以说降到了冰点,灰暗到无法形容。

  总有虫子觊觎在暗处,妄想蚕食她的一切,现在连那些无聊透顶的过往也妄想替代了。

  都是些什么神经病啊,就不能认真学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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